今日還沒入夜，一位客人就來到了攬花樓，春鵲帶著笑迎了過去，但心裏卻有些發苦，她好不容易才把月半那妮子的心給壓了下去，結果這人又跳了出來，真是想是這麽想，但她也不能阻止人家上門，只得討好的笑道：“文公子，歡迎歡迎，月半已經在樓上等著了”</p>

文致佑淡淡的掃了她一眼，沒有說話</p>

他那烏黑的眼眸看得春鵲心顫，她的腳步頓了頓，只想著趕緊走人，可是又想到自己的話還沒說完，只能僵笑著又道：“文公子也知道這月半的花牌老早都排滿了，文公子也是挑這個時候過來，要不然這……”</p>

他緊瞅著她，冷淡的道：“你到底要說什麽？”</p>

春鶴呵呵幹笑，不自在的撫了撫頭發“瞧文公子這話說的……我就是想說，文公子臨時排人進來有些不合規矩，時間上可得斟酌些，畢竟月半後頭還排著別人點的號呢！”</p>

既然擋不了人來，她也只能這麽做了，總之，她怎麽看就覺得兩個人的情況有些不對，彼此能夠少看一眼，或者少接觸一會兒都是好的</p>

文致佑只是輕輕挑了挑眉，嘲諷一笑，什麽也沒說，擡腳又繼續往前走</p>

春鵲被他的笑容惹得臉一陣紅一陣白，咬咬牙，心中暗恨，這種被鄙視的感覺是怎麽回事？</p>

不管外頭兩人怎麽針鋒相對，在屋裏的莫纖纖卻是心跳得飛快，一邊從小爐子裏盛出早已燉得軟爛的藥膳湯，一邊有些不安的模了模身上的衣裳，還對著銅鏡照了照，就怕自己哪裏弄得不好了</p>

杏花跟在莫纖纖身邊也有一段日子了，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，她邊收拾東西，邊不解的問：“姑娘這是怎麽了？”</p>

莫纖纖努力扯開一抹微笑“哪有怎麽了，就是……”不善說謊的她這時候居然連一個借口都找不到，結結巴巴的說不下去</p>

“就是想出恭了，對吧？”杏花自以為理解的點點頭“姑娘，要不你先去吧，這人啊，就吃飯和上茅房不能忍，像上回我就差點憋不住，可把我給急壞了”</p>

說著說著，杏花那一口鄉音又不自覺溜了出來，讓莫纖纖本來有些尷尬的臉色忽然繃不住，噗哧的笑出聲來“我其實沒想上茅房……算了，我還是再換件衣裳吧”</p>

她看著剛剛千挑萬選的衣裳，突然覺得太過誇張了，打算去換一身平日穿著的待客衣裳就行，要不然她穿得一身隆重見他，好像她有多麽期待的樣子，她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，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雙頰微微泛紅，臉上全是小女兒的嬌羞姿態</p>

杏花點點頭表示知道了，然後歪頭一想，換衣裳不是就更衣嗎？上回鴇娘有讓人教了，說更衣其實就是要去上茅房的意思，想來是姑娘不像她這個土妮子，不好意思把上茅房這事兒直接掛在嘴邊，才說要去換衣裳的，她懂</p>

杏花自以為自己在揣測主子心意上有了莫大的進步，就連整理邊上小爐子上的活計也都滿臉的笑容</p>

春鵲和文致佑剛踏進屋子裏，看見的就是一個小丫頭傻乎乎的幹活傻笑，春鵲正找不到出氣的，看見那副傻樣就忍不住開口低斥，“傻乎乎的笑啥呢？客人來了，怎麽不見你們姑娘？”</p>

杏花老是被說傻，這時候也不覺得如何，模了模頭回道：“姑娘出恭去咧，要不我現在進去喊？”</p>

正換衣裳換到一半的莫纖纖聽見杏花說的話，也顧不得披帛還沒披上，三步並兩步的跑了出來，滿臉通紅的解釋，“沒沒沒……我沒有出恭啊！就是……我沒去茅房啊！”</p>

杏花很體諒的看著自家姑娘“是啊，我家姑娘只是更衣，可不是去了茅房”屋裏頭有夜壺呢！</p>

春鵲忍不住哀額搖頭，看著這一主一仆同樣的傻氣，開始怪自己怎麽當初就把杏花這傻丫頭給安排到這裏來了，真是把攪花樓的面子都給丟光了</p>

莫纖纖看著春鵲姨那羞於見人的模樣，又急忙忙的轉頭看向文致佑，見他眼底帶著微微笑意，羞窘得臉都漲紅了，急著再次解釋，“我是真的沒有去茅房”</p>

春鵲已經不想再看兩人繼續犯蠢了，揮揮手阻止道：“行了行了，這就別提了，等等好好招呼好文公子就是”她好聲好氣的對莫纖纖說完後，轉頭瞪向杏花，沒好氣的低罵道：“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麽，還不趕緊跟我走，真是的！”</p>

文致佑看著兩人離開，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，泰然自若的坐到桌邊，看著桌上放著一個湯盅，觸手一碰還溫燙著，嘴邊勾起一道輕淺的微笑，眼神柔和的看著莫纖纖問道：“這是給我的？”</p>

莫纖纖從剛剛開始就低著頭不敢看他，直到聽見他的問話，才趕緊走到桌邊，稍稍掀起湯盅的蓋子，嗅了嗅味道，點點頭後說：“嗯，這是給你補身子的，聽說你上回救了我之後好像病了，我也不能做什麽，只能燉一盅湯給你喝”</p>

她沒說的是，這湯裏頭用的功夫可多了，尤其是之前她收藏的碧綠草也放了一小撮，如果不是要給他喝的，她可舍不得放得那麽大方</p>

文致佑有些忐忑的拿起調羹，舀了一口湯，慢慢送入口中</p>

當歸、排骨，還有幾樣藥材的味道，一點一點的在嘴裏漫開來，鹹口的湯中又帶著微甜的清爽，這種久違的食物滋味，讓他嘗了一口後，連話也沒說就直接喝了第二口，不一會兒就把一盅湯喝得幹幹凈凈</p>

“怎麽樣，好喝嗎？”莫纖纖眼巴巴的望著他，緊張又期待的問</p>

他淡淡的瞄了她一眼，看著她圓潤的臉蛋仿佛剛蒸好的包子似的，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，接著笑道：“還行”</p>

老實說，他喝完湯後，最大的感想就是他終於能夠吃出味道了，這真是天大的奇跡，他震撼都來不及了，哪裏還管得了好不好喝</p>

聞言，她的心莫名有些悶悶的，這可是她花了許多心血特地燉的湯，他說句好喝有這麽難嗎？</p>

見她的表情微微垮了下來，眸光也變得有些黯淡，文致佑有些尷尬的又補了一句，“其實還算不錯”</p>

一聽，莫纖纖整個人像是從秋天又重新春暖花開了一般，兩個小酒窩又得意的出來打招呼“我就說嘛，那可是我費了好多心血的，怎麽會不好喝呢！”說完，她覺得自己太過驕傲了，連忙又羞澀的低下頭，擺弄著手指，吶吶說道：“啊……我是說其實……這湯是真的很補的啦！”</p>

看著她豐富的表情變化，他的眼裏滑過一絲暖意，覺得這樣天真的她看起來格外可人</p>

只不過他今兒個來可不只是來喝湯賞人而已，他更想知道的是，為什麽她送過來的食物能夠讓他吃出味道？這幾日他也吃了其它的東西，但還是跟之前一樣，一點味道也沒有，讓他更加急迫的想要知道其中的緣由</p>

“上回你送的那些糕點也不錯，我很喜歡”文致佑突然提起這個話題，一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</p>

雖說即使不用仔細觀察也能夠看得明白，她的表情幾乎都寫在臉上，完全不必多猜</p>

丙然，在聽見他說喜歡上次的點心後，她笑得兩眼都瞇了起來，像兩道月牙</p>

“真的嗎？你喜歡就好，我本來還怕你不喜歡呢！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麽，就做“我娘以前教過我的兩樣小點心，不會太甜，我想你應該不會喜歡吃太甜口的東西，每樣的糖都只少少的放了些”</p>

“所以上回的點心和這次的湯都是你親手做的，沒有假手他人？”他還是想仔細的問清楚</p>

“是啊，怎麽了？”莫纖纖一臉不解的望著他</p>

“那……你在做的時候，有沒有放什麽特別的東西？或者是……有什麽特別不同的地方？”文致佑看著她疑惑的神情，心中不禁有些煩躁</p>

他知道自己這樣逼問一個小泵娘有些不妥，只是他真的受夠了那些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的東西了，更何況逐漸失去的味覺並不是只是嘗味道那麽簡單而已，這幾年來他能夠快速的擴大生意，除了藥材外，最主要的就是靠著內供宮裏的食材而成的</p>

也是因為他天生就有著能夠品嘗判斷東西好壞的舌頭，才敢攬下這樣的門路，結果這幾年來，他吃不出東西的好歹，每回送東西進宮的時候，心中總是忐忑</p>

而且隨著生意越做越大，能夠送進去的東西也越來越多，假如他還是這樣吃不出味道的話，以後這條路子根本就難以為繼</p>

說實話，這一年來，他已經考慮不再做宮裏的生意了</p>

做宮裏的生意，報酬是大，但相對的風險也高，做得好，自然能夠賺進金滿盆銀滿缽，但若是一個不小心出了差錯，那就是整家人都要拿命去填的，他明白看在家裏祖父還有祖輩留下來的人脈，就是真出了事，全家也不至於全都送死，但是誰能夠保證那個萬一呢？</p>

他向來謹慎，所以寧可小心，也不願去賭那個萬一</p>

莫纖纖這時候也察覺到不對勁了，他這樣急切的逼問，看起來可不像只是吃到好東西的反應，更像是想要知道些什麽秘密</p>

她輕皺著眉頭問道：“你想要問什麽？是點心還是這湯有什麽問題嗎？”</p>

應該不至於啊，若是那點心就算了，但是他才剛把湯喝下去呢，怎麽可能馬上就知道有問題了？</p>

忽然間，她靈光一閃，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說的話，她臉蛋一紅，猛地搖頭揮手“我我我……我這回燉的湯沒放那些專補男人的東西，上回的點心裏也沒有，你可別誤會了”</p>

那些東西她也知道平常人不能多吃，更何況是他這樣虛弱的身子，補藥補藥，既能補身卻也是一種藥，是藥就不能多吃，得對著癥來，這是以前她娘傳給她這些東西的時候，最常耳提面命的一句話，她也一直不敢忘，牢牢的記在心裏</p>

文致佑還以為她是想到了什麽，沒想到她一開口說的凈是這些，不免感到有些無奈，又有些哭笑不得，怎麽他覺得在她面前，好像一提正經事馬上就能讓她給帶歪了去</p>

“我知道，要是你真的在這盅補湯裏放了那些東西，我一聞就知道了，還能全喝完嗎？”</p>

“也對，那你……”聽他這麽說，莫纖纖的疑惑就更重了，總不可能他是想問她是怎麽做的，然後做了一樣的東西去賣？這個荒謬的想法馬上就讓她在心裏給去掉了</p>

對上她單純的眼神，文致佑有股沖動想把隱瞞了幾年的秘密給說出來，然而話到了嘴邊，他還是忍住了，一旦這個大秘密走漏，不提別的，他手中供進宮裏的路子，很有可能就會讓花正堂那個老狐貍給搶走</p>

“沒事，就只是覺得點心和這湯做得不錯，所以我才多嘴問了一句”</p>

莫纖纖眨眨眼，抿著嘴看著他，心裏有一點傷心和小小的不滿</p>

她看起來難道真像個蠹的，要不他怎麽連編個謊話也不想個覆雜點的？</p>

他那明明就是有話要說，絕對不會只是那麽簡單的理由，兩人見過這幾次面，難道她還模不準他的性子嗎？真要沒事的話，他可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上頭，再說了，她有個幾斤幾兩，她自己還不明白嗎？</p>

不過她也不是個好事的人，既然他不說，她也沒打算追究到底，只是心中莫名有種悶悶的感覺，就不知道是因為還不被他信任而不開心，還是因為自己的腦子被小看了而悶</p>

她的表情很明白的說明了她現在的心情，文致佑當然看出來了，但他只能選擇沈默無語，他有不能說的理由，即使曾沖動的想要對她傾訴，但是現在的時機不對，他不能冒險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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